“他,他怎么会死……”江阅捂着嘴颤着声音道。
“长生不老并不意味着永远不死。”罗厉一面说着一面转头看向门口。
一支整齐有序的队伍。两列士兵握枪成纵队踏进,随即又变换队形成一字横排,哐—哐—短促利落的两声机械声后,十几支枪齐刷刷地对准了罗厉和江阅两人。
“怎么办?”江阅紧张地攥住了罗厉的胳膊,“这我可tຊ没胜算。”
罗厉冷冷地看了一圈来人,拍了拍江阅手背,说:“别怕。”
江阅不由自主地定下神来——直到他俩双双被押进这么个潮湿阴冷的牢房,铁门铁窗铁栅栏,江阅差点背过气去:“你不是说别怕吗!”
“我是说了啊。”罗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选了块铺着稻草的地方坐下,“只是关起来又不会死,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你是不是有病!”江阅万念俱灰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要命,“早知道你所谓的‘别怕’就是投降,那我就拿你挡枪跑路了,现在倒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既来之,则安之。”罗厉略一琢磨,起身去看了看看守的位置,从袖筒里摸出一个折成三角形的符纸,那里面是刚刚捉住的小忍冬。
江阅一见那符轻声叫道:“你想干什么?”
“盯着点。”罗厉简短回答着,在牢房一角并指制出一个结界来,这才将那小女孩从符纸中放出来,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认识陈添吗?”
半米大小的结界里,只见那忍冬小小一只,闻言怯生生往后一缩,脊背便碰到了界边,顿时便叫那符咒灼伤了一小块叶片,她只好又委委屈屈回到原来的位置,瞪着罗厉哭哭啼啼地擦起眼泪来。
江阅忍无可忍地将罗厉拎起来,推到一边口气毋庸置疑:“盯着点啊老板!”
罗厉无可奈何地低笑一声,便只得靠着狱门听从安排。
“小妹妹,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江阅半蹲着看忍冬眼中透出些温柔来,又用手去摸了摸她受伤的位置,说:“你刚刚看到了,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没想杀掉那个白石的,是他从小养大你的对不对?你不告诉我们,怎么帮他报仇呢?”
这话果然触动了那小女孩的心肠,她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认识,是大师兄。”
“大师兄?”江阅疑惑地重复道,抬头看了一眼罗厉,罗厉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她想了想又问:“那他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忍冬抿抿唇眼睫微动说:“师父每百年重生一次,确实是靠反魂树,只是尸身每每腐坏,叫他痛苦异常。不知从哪里他知道了新的复生之术,是要伐反魂树的木根心,置于玉器中淬煮取汁,再加花叶揉丸制成惊精香,每年服食,可令身体不坏而精气犹存。”
“但是?”罗厉突然开口抛出一个关键。
忍冬便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又说:“但是此法虽妙,却从未有谁验证一二,再加上师父此番又到大限,便想借尸试验,这就和大师兄起了冲突。”
“怎么个借尸法?”江阅轻轻问道,心中勾出不详的预感。
“很简单,先利用反魂树将死尸复活,从中挑选新鲜的、年轻的肉体以自己的精气占据即可,你们看到的这个'师父'的模样,其实并不是他原本的样子。”忍冬说得清楚又利索,罗厉和江阅听得却是浑身发凉。
“而他要害人性命一定得获得上位者的应允,我猜……”罗厉走过去和江阅并排蹲身于忍冬面前,冷冷地看向她说:“他是用长生秘术作为交换吧。”
忍冬看着罗厉一阵害怕,她想哭又不敢出声,只好瘪瘪嘴带着颤音道:“大师兄阻止无果,师父怕他泄露机密,便命人给他喂了离魂散……”
“离魂散……”罗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透出些意味不明。
“陈添还有救吗?”听到这里,江阅垂着脸叹了口气。
“没事,黄英会有办法的。”罗厉按按江阅的肩膀,从怀里摸出刚刚那张符纸,冲着忍冬念了句什么,又说:“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些时候。”
忍冬惊叫一声重新没了踪影,罗厉收起符纸转头问江阅:“你觉得怎么样?她说的是真是假?”
江阅点点头,说:“其实我能感觉到,她很怕她的师父,刚刚说的也都是她所知道的内容,但她应该也不知道和白石老头合作的究竟是谁。”
罗厉若有所思。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江阅看向罗厉严肃又认真。
“什么事?”罗厉见她这么郑重,心也不由得立了起来。
江阅站起来,一脸沉重地走到狱门口,双手抓住栏杆大喊:“有没有人啊!姑奶奶要饿死了!!!”
罗厉哑然失笑。
“笑什么笑!”江阅捧着肚子生无可恋滑着门坐下去,“我们到底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啊?你不是罗列的弟弟吗?他都不管你吗?”
罗厉探手摸摸她的额头,一脸沉痛地说:“江大小姐,你是不是关出毛病了?连这种不着边的幻想也能讲出口。”
江阅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得一阵脚步声,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看守过来,将一个黑乎乎的土窑碗放在狱门口,里面躺着两个黑乎乎的窝头。江阅探手拿起来闻了闻,脸瞬间皱成一团,她将窝头重新丢回碗里,一副泄了气的模样,有气无力地说:“罗厉,我要是死掉会不会就能回楚京了?我想回家。”
罗厉见她这般低落,终于决定不再逗她,俯身将她拉起来,安慰道:“别哭丧着脸了,进城的时候我已沿途布下蜻蔓丝,若我们长久没有消息,它自会通知外面的人,不会叫你白白死去。”
“真的吗?”江阅眼中泛起一点期冀。
“自然。”罗厉回答得坚定诚恳,可难免心中有些忐忑,此次牵扯人员众多复杂,单纯只靠幽明室几个莽夫,恐怕很难成事……若无权势支持,只怕自己真就飞蛾扑火一来无回。而这个权势是谁,不言而喻,即使他们是血肉骨亲,对于罗厉而言,相信自己这位精明能干的哥哥比什么都难。
两人正各怀心思的时候,只听得外面传来嘈嘈杂杂的打斗声和呵斥声,片刻过后,一个清清瘦瘦的年轻人出现在他们视野中,江阅不由得惊叫一声:“陶文渊?”
“正是在下。”陶文渊说着上前来冲着江阅作了个揖,“家父之前冒犯小姐,文渊实在抱歉得很,所以特来营救。”
“啊?”江阅看着他上前开锁,有些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可是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你知道抓我们的是谁?”
“我们陶家在快活城多少有些根基,何况此时本就是家父一意孤行,我想要探听出关押之所有什么难的。”那陶文渊微微一笑,站在狱门口做出个请的姿势,“我只是见着小姐有些亲切,总想着多帮一些才能心安。”
江阅有些无措地看看罗厉,罗厉却并没有看她,而是冷眼旁观,颇有肃杀之气。
陶文渊急急道:“小姐纵有万般疑窦,还是先出了这个地方为好。”
“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先出去。”江阅扯扯罗厉的袖子,又冲着陶文渊一抱拳,略一低头便钻出了狱门。
罗厉也紧跟其后。只是他刚一踏出那铁门,只觉身后有股什么攻势袭来,他便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陶文渊藏在袖中的利剑便错过他的心脏而从左肩穿了过去。一时间血流如注他吃痛闷哼着跌坐在地上,正巧对上江阅惊诧万分的眼睛。
罗厉一句“小心”还没说完,原本立在阴影里的陶家小厮都露出狰狞的面孔,和罗厉之前在街上看见的那些“人”并无二致,他们牢牢抓住江阅的肩膀和胳膊,叫她完全无从挣脱。而陶文渊在罗厉试图起身的时候将那柄剑对着他脚踝狠狠地又刺了下去。
“罗厉!”江阅担心地冲着地上的罗厉大喊,又转头怒视将剑架在罗厉脖子上的陶文渊,“你想干什么!”
“沙小姐,哦,不对,是江小姐,其实我本来可以直接提你出去,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陶文渊原本清秀的面庞透出些狰狞和贪婪来,“只是我想看看,自己的演技是不是真的可以骗到人,何况,虽然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我很喜欢你,便总想着多让你欣赏我一些。”
“神经病!”江阅骂道,“要杀就杀。”
“不不不,我不是来杀你的,只是来带你回府里好好招待……”陶文渊说着,低头看看罗厉:“至于他,只要不会阻碍我就好。”
“她有什么用?你不是要给上面献宝吗?”罗厉捂着左肩面色苍白地看向陶文渊,“我可是罗列的弟弟,把我抓去不是更能换得你们想要的东西?”
陶文渊脸上出现一瞬的犹疑,但只一瞬,他便重新恢复原本的神色:“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蠢,罗列那么看重他的弟弟,若是拿弟弟要挟他,难保不会恼羞成怒,于大业无益。况且,我是真喜欢这位江小姐,她会是极佳的试验品。”
“放屁!”罗厉大喝一声,似是牵到了伤口,不由得就呕出一口血来。陶文渊一脚将他踹倒,又猛踢了几下,见罗厉不再动弹,这才满意地收tຊ了手。
“不要打了!”江阅又愤怒又担心,急得眼圈也红起来:“罗厉!醒醒!你要是死了,谁给我烧纸啊!”
“告别的话说完了?”陶文渊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盖在那些小厮面前晃了晃,他们便像有了什么指令一般,抓住江阅一步一步跟着他向外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罗厉嗅到一股清香,从昏迷中醒过来,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女人,却是黄英。
黄英用手在他眼前晃晃,问:“江阅呢?”
罗厉哑着声音回答:“被抓走了。”
黄英骂道:“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