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州刺史声称,是副使马忠煽动部下、聚众作乱,战败后才流窜到咱们蔚州境内——”
作为国家北部屏障,麓川镇一直肩负着抵御蛮族南侵的责任,和相邻的保义、扬波等镇一同捍卫着中原地区的安危。
但这三镇并非铁板一块,麓川和保义二镇更是长期交恶、摩擦不断,关系一向不睦。
保义节度使史坤觊觎麓川镇已久,野心勃勃地想要将之吞并入腹。
据密探情报,麓川节度使魏磐去岁旧疾发作,大病了一场,身体大不如前。派来镇守蔚州的这第五个儿子,此前一直在京都,年前才返回麓川。虽不知根底,但年纪轻轻,想必没什么临战经验。
史坤于是决定试探一下虚实,再伺机而动。
若是个软柿子……
不想这柿子非但不软,还扎手得厉害。
贝州刺史史锋是史坤的亲弟弟,和魏骧一样,同样身兼军使之职。
青霄出面就此事与贝州方面交涉,史锋紧忙甩锅,将所有罪责全都推诿到一个副使身上。
“史锋坚称对此毫不知情,都是马忠及其党羽干的,至于那些被俘的士兵,五郎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也算替他出了口恶气。”青霄看了自家郎君一眼,“属下让他交出马忠,他说马忠早已不知逃到何处去了,或许就藏匿于咱们蔚州也未可知。如果在贝州擒获,他自当第一时间给咱们送来。”
魏骧大马金刀坐于长案后,手里拿着史锋致歉的信函,一目数行扫完,将信函掷于桌案,冷哼一声。
“烧掠我村落,杀伤我百姓,就想这么了事?传令下去,即刻点兵,待亥时一过——”
“郎君之意?”
“有降兵指证马忠逃回了贝州境内,既然他史锋找不到人,我不介意代劳。”
青霄会意:“属下这就去安排!”
魏骧又命勤务兵召集将领,商议并部署作战计划。
正如孟弗所料,刺史府并未因她的骤然失踪掀起多大的波澜。
收到消息,闵娘第一时间就安排了人暗中搜查全城,同时派人去西郊军营报信。
她做了她该做的,自然也就没什么可着急上火的。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侍妾。
兰茜几个嘴上不提,心底都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是丢了还是被掳了,永远不回来才好呢。
可谁知,仅过了一晚,消失的人就又回来了。还是坐着五郎君的马车回来的!
“她当真跑去找五郎君了?”
“那还有假?她亲口跟闵娘说的,我亲耳听到……”
兰茜沉脸不语,剩下绿韵碧珠两个在那撅唇撇嘴,一递一声狐狸精的骂。
这没什么,只要不骂到跟前来,孟弗都只当不知道。
谁人背后无人言?再说被骂两句又不会掉块肉,真割肉才疼呢。
逃跑失败已经足够心痛,看着空荡荡的首饰匣子,更是痛心疾首。
她的首饰,还有她的那些银饼,全都装在包裹里。
没了,都没了,她成了穷光蛋了。
孟弗抱着空匣子,真情实感地又呜呜掉了两滴泪。
不过她很快就振作起来。
破财消灾,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她坐起身,重重握了下拳,决定化悲愤为食欲。
“摆饭吧,我饿了,等会儿吃它个三大碗——”
扭头就见春盎和秋盈一脸狐疑地盯着她。
关于去军中找五郎君的说法,别人或许相信,她二人却是将信将疑。
她俩都是从方家跟过来的,孟娘子情不情愿她们还不清楚吗?之前也不见对五郎君多上心,突然就寻夫去了。
就算要去找五郎君,何必避开她们?刺史府的人或许会拦着,她们俩却是乐见其成的。
两人心中有了猜测,因而更加了几分小心,寸步不离地跟着孟弗,就连如厕门口都有两尊门神守着。
坐监似的孟弗:“……”
贝州。
史锋防着魏骧报复,提前也做了相应部署,但并不认为魏骧敢轻易挑起战端。
就算要打,也得回去请示一下他老子吧?这一来一回,至少也得耽搁几天。
然而他还真敢。
当天夜里,大群兵马像潮水似的冲入贝州边城。
战士们的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很快于夜色里汇成一片。
突如其来的攻击,加上长麟军的迅猛攻势,保义军措手不及,城门迅速失守。
长麟军连战连胜,一路摧枯拉朽,不到天亮就兵临贝州治所高鑫城下……
史锋见势不妙,丢下部队,带着十多个卫士,惶惶如丧家之犬,弃城逃跑了。
魏骧占据了贝州,并没有就此收手,之后人不卸甲、马不解鞍、连续急行军,不到三日又拿下了柳州。
史坤当机立断,割下马忠人头快马加鞭送给了魏骧。
魏骧这才停止攻势,然而占去的城池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吐出来。
史坤气急败坏,再三谴使质问。魏骧置之不理。
使者也气得跳脚,称自家节帅已派人赴京,请天子主持公道。
青霄回:“巧了,我家五郎君也已派人进京,贝柳二州究竟归谁所有,咱们就恭听圣裁吧。”
就像节度使一职父死子继,但仍需朝廷册命、授予旌节,走完这个流程才名正言顺一样;藩镇之间若有摩擦龃龉,往往也会由朝廷出面调停。
但朝廷充其量也就是个和事佬,是打是和最后还是取决于各方实力及各自情况。
就在魏骧出兵的同时,保义镇西边和南边的两个军镇也趁机发难,保义一时四面楚歌。
谁让史坤人如其名,就像个搅屎棍,东戳西撩,人缘稀烂。
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也不怪别人落井下石。他要是哪天掉水里,鱼都得朝他吐唾沫。
青霄本来担心会不会因此挑起两州大战,看眼下史坤左支右绌疲于应付的模样,才知自己是多虑了。
贝柳二州都已安排了军队驻守,皆是长麟军中的精锐,看样子五郎君是不打算还回去的了。
“郎君,史坤眼下腹背受敌,咱们何不乘胜追击?”
魏骧审时度势,觉得时机未到。
保义镇实力雄厚,并不输麓川镇,夺去这两州尚算师出有名,真要全面开战,必然有更多军镇被牵扯进来,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理。
届时保义和麓川两败俱伤,得利的只会是他人。
“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回到营帐,躺在榻上,衾枕间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幽香。
明明距离那一晚已过去十来日……
合上眼,强逼自己入睡。
若有若无的香气很快化为一只无形的手,在心间轻轻搔动着,身体也跟着躁动起来。
魏骧豁然坐起,下榻后随手扯过外袍穿上,边朝外走边吩咐,“备马,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