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保国推一把正在睡觉的唐明清:“你猪呀?光睡觉,不用干活儿?起来!修车去。”
唐明清翻个身,嘟囔道:“修车不急,再眯一会儿……”
“修车钱你拿啊,一码归一码。”
“瞧好吧,过几天给你换车,咱开大奔。”
“这话得有好几年了,光打雷不下雨……我可有言在先啊,你开车撞人那事儿不管有没有事儿,钱我tຊ可是一分不掏啊,二十万的饥荒压着我呢。”
唐明清“嗯嗯”着,打起了呼噜。
没心没肺的玩意儿……余保国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上月初,有人打上门来,说唐明清把他老婆给睡了,他老婆是唐明清的粉丝。见唐明清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挨打,余保国拨打110,唐明清趁机跑了。三天后回来,唐明清跟余保国说了句“干屎抹不到人身上”,也是这么没事人一样地呼呼大睡。
余保国嘟囔一声“猪”,打开手机,看着周立柱昨晚转过来的钱,美滋滋地唱了起来:“朋友一生一起走,一起……明清,后面咋唱来着?”
唐明清忽地坐了起来:“哎呀,差点忘了大事儿!我得赶紧上网给那个问影视版权的人回个话,可别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余保国拽开唐明清的毛巾被:“赶紧起来吧,有枣没枣撸一杆子再说。”
唐明清下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余保国坐下,打开手机,看视频。
手机屏幕上,那个年轻人在直播:“尸体是在水池里被发现的,这个水池以前水不多,昨晚大暴雨……”
余保国猛地瞪大眼睛——手机视频里,黄斌直挺挺地躺在水池边。
直播的年轻人指着黄斌的尸体:“就在刚才,刑警队确定这具尸体是本市三十五中高三学生黄斌。勘察证明他生前被车撞过,后又溺水,属于他杀……”
余保国的脑袋嗡的一下,冲出门去,直奔在院子里停着的皮卡车。
余保国将皮卡车行车记录仪摘下来,打开,两只手抖得如同筛糠。
行车记录仪显示的画面:黄斌跌跌撞撞地出现在皮卡车的前方,皮卡车迎头撞上黄斌。
唐明清凑过来,大张着嘴巴看行车记录仪:“咋了,这是咋了……”
余保国一把揪住唐明清的衣领:“咋了?你杀了人了!”
唐明清惊慌失措地看着行车记录仪:“没,没有,我没有……”
余保国指着行车记录仪上的画面:“那你告诉我,黄斌是不是被你撞的?”
唐明清两眼盯紧行车记录仪:“是,应该是……这个人应该就是黄斌。可是,可是刚才那个直播的小伙子说,黄斌是被水淹死的,这也没我啥事儿吧?”
余保国勾过唐明清的脖子,两眼紧盯着他的脸,这一瞬,唐明清的脸忽然变得丑陋不堪。
唐明清的嘴唇在哆嗦:“姐夫,你别这么看我,我心里发毛。”
余保国缓一下语气,盯着唐明清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把人撞了,又是酒驾。害怕,就把人推进水池灭口了,对吧?”
唐明清似乎不敢与余保国对视,打开手机,看水池边那个年轻人直播。
警戒线已经撤走,几个围观者在簇拥着那个直播的年轻人。
直播的年轻人模仿落水动作:“往后倒还是直接扎进去的?家人们,这里面大有文章!”
杨磊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在前方路边停下。
直播的年轻人有模有样地对着手机镜头:“假如死者是自己走到这里的,一般不可能掉进池子,除非是有人从后面推他。”
杨磊走过来,掏出手机,对着水池拍照。
余保国心急火燎地打电话给在汽修厂当修理工的徒弟刚子,说他的皮卡车昨晚撞树上了,让刚子来开回去修修,头也不回地回了家。
唐明清跟进来,话都说不利索了:“姐夫,那啥,我吧,我是真的那啥……”
余保国摆摆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唐明清的脸:“我不是警察,你不用怕。你老老实实跟我说,刚才姐夫说的那话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唐明清的嘴唇抖得厉害,嗓子眼里就像堵了一口痰。
“你把人撞了,又是酒驾。害怕,就把人推进水池子灭口了,是不是?”
唐明清浑身一颤,眼泪都要出来了:“姐夫,冤枉啊!”
余保国从唐明清的脸上收回目光,轻轻拍一下他的胳膊:“警察办案得先分析动机,我给你分析分析……”
唐明清做个停止的手势,大睁两眼:“姐夫,你是不是还没醒酒?”
“别慌,咱从头捋。”余保国缓一口气,拉唐明清坐下,轻声道,“我跟你姐谈恋爱那年,你才十来岁,这没错吧?”
“这没错呀。”
“你妈早就不在了,我和你姐结婚不长时间,你爸又去世了,你就来我家住下了。这也对吧?第二年,小秋下生……”
唐明清猛地打断余保国:“你是说,小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对他有感情。他让人给打了,我心疼他,然后就杀了打他的那个人,是这意思吧?”
余保国点点头,摸着唐明清的肩膀说:“你姐那年出车祸走了,你帮我照顾小秋。送幼儿园、上学放学……”
唐明清急眼了:“这是一个意思!你就是怀疑我是个杀人犯。”
余保国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我怀疑你是为了避免小秋以后遭黄斌的纠缠,把人撞死了,然后抛尸的。”
此时,黄斌的尸体被一名刑警推进停尸房。张九月哭喊着要往停尸房里闯,被黄金彪迎面抱住。
张九月推开黄金彪,还要往里闯,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志强将一份死亡证明和一支钢笔递给黄金彪,指指坐在地上啜泣的张九月:“你俩都签个字。”
黄金彪在死亡证明上签完字,蹲到张九月身边:“九月,节哀。”
张九月接过黄金彪递过来的钢笔,在死亡证明上签字。
黄金彪站起来,红着眼圈对张志强说:“我希望公安机关尽快破案,早日抓住凶手。”
张志强点头道:“局里已经成立了调查组。”
张九月站起来,推开黄金彪,两只眼直勾勾地看着张志强:“是余保国害死了黄斌!”
黄金彪拉住张九月的一只手,轻声道:“九月,你别激动……你要相信公安机关,不要打扰他们办案。”
张志强问张九月:“这个余保国怎么回事儿?”
黄金彪接话道:“我们之间以前有点矛盾,但还不至于……你们还是先查查是谁撞伤黄斌的再说吧,这事儿无关紧要。”
黄金彪把张九月送回家,给余保国打电话,准备问他找没找到余小秋,他怀疑黄斌的死与余小秋有关。
见打电话来的是黄金彪,余保国慌了神,接也不是,挂也不是,任由手机在自己的手上响铃。
唐明清似乎明白余保国的心思,夺过余保国的手机,关了,蔫蔫地看着他。
余保国坐不住了,起身在屋里转圈,本来就有些拖拉的双腿,这下成了两根扶不起的猪大肠,咋走都绷不出个正形来。
唐明清拉余保国坐下,将桌上的半瓶啤酒递给他。
余保国一口干了那半瓶啤酒,深呼一口气,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唐明清:“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你说。”
唐明清打个哆嗦:“四个字,绝无此事!要有,天打五雷轰!”
余保国盯着唐明清的脸看了一会,摸一把他的胳膊:“那你告诉我,那么晚了,又下着大雨,你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嘛,我请凤凤喝酒。”
“我问的是你喝完了酒以后发生的事儿。”
“喝完酒,往回赶嘛。我还能干什么?这不,路上撞了黄斌。黄斌是淹死的,不是撞死的……我说姐夫,你是非要把干屎往我的身上抹,是不是?”
“这屎,是干的还是湿的,我说了不算,你自己心里有数。”
唐明清咬咬牙:“那行,你押着我去公安局……”
余保国摆摆手,打断了唐明清:“去了公安局可就难回来了,那不是个能随便进出的单位,这你得明白。”
唐明清的样子像是要哭:“我真的没有杀人……”
余保国一哼:“空口白话,我这儿你就过不去。”
唐明清蔫蔫地摇了摇头:“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了。”
“是不是屎,你自己的心里头有数。”尽管余保国相信唐明清没有杀人的胆量,但他依然觉得唐明清跟这事儿有牵连。
“我不信干屎能抹了人身上!”唐明清把心一横,“姐夫,你也别担心我连累你,我这就去公安局自首去。”
“你这是承认了?”余保国斜乜着唐明清,问道。
“我承认啥了呀我!”唐明清说着,心忽然就感觉发虚,“我说自首,指的是酒驾撞人。”
“没看出来你喝了多少酒。”
“我要让你给忽悠瘸了……”唐明清哭丧着脸说,“你想想,凤凤是个陪酒的,我能架得住她的劝酒嘛。”
“你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会用词你就闭嘴!”唐明清生气了,“我就纳了闷了,你说你没事儿老惦记她干嘛?哦,我明白了,你也看上她了,惦记老牛吃嫩草呢。”
“就她?”余保国撇嘴道,“我就是‘旱死’也不做她的买卖,啥呀,一个鸡。对了,她灌你酒,是tຊ不是有什么目的?”
“不是人家有目的,是我有目的,”唐明清蔫了,“唉,还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昨晚,唐明清和凤凤在观海楼酒店喝酒的时候,把一根五块钱在地摊上买的项链给凤凤挂到脖子上,问她真名叫什么。凤凤痛痛快快地拿出身份证给唐明清看。唐明清这才知道凤凤的真名叫胡艳红,刚过二十一岁生日。看着胡艳红粉嘟嘟的脸和滴水樱桃般的唇,唐明清的心思乱了,忽然有种要娶了她的冲动。
摸着那条项链,胡艳红声音轻柔地对唐明清说:“明清哥,第一眼看见你,我的心就像触了电一样,你信吗?”
唐明清咽一口唾沫,紧着胸口说:“信。真正的爱情,就是这种体验,无以言表。”
“那你喜欢妹子不呢?”胡艳红的眼睛在冲着唐明清放电。
“不是喜欢,是爱……”这一刻,唐明清感觉自己的胸膛里有一只小兔子在蹦跶。
胡艳红双手搂着唐明清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上:“哥,不管你是不是骗我,反正我喜欢你。我不贪你什么,对我好就可以了,我只想过平淡日子。”
唐明清紧着嗓子附和:“这也是我的想法。”
“哥,小妹跟你说个事儿……”胡艳红幽幽地看着唐明清,“我弟弟前几天跟人打架,把人家的腿给打断了,给抓去了派出所,要六万块钱才能保出来。我只有这一个弟弟……”唐明清将一根手指竖在胡艳红的嘴唇边,轻轻一摇:“这事儿交给我吧。”说完这话,唐明清忽然有些后悔,我哪来的六万块钱?
胡艳红一把扳过唐明清的脖子,猛地在他的腮帮上亲了一口:“明清哥,我爱你!”
唐明清的心一颤,忍不住抱紧了胡艳红。
胡艳红眼泪汪汪地看着唐明清:“俺们老家的房子给水淹了,我想寄点儿钱回去。”
唐明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松开胡艳红,皱着眉头问:“你这么性急吗?”
胡艳红反问道:“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明清喝一口酒,冲胡艳红蔫蔫地一笑:“吃相太难看了点儿吧。”
胡艳红吐一下舌头,讪讪地看着唐明清。
唐明清摇摇头,再给自己倒一杯酒,一口干了:“艳红,没别的,跳出‘声色圈’吧。这样下去,不说你找不着真心对你的老公,你连朋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