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厅派了汽车来到山脚下,毕恭毕敬地把沈誉卿和燕仪连夜送回京城。
沈家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找到沈誉卿和燕仪的下落,早已是乱成一团。
全城都在议论,沈公子夫妇在家里聚会都能被人劫走,沈公馆的安保工作做得实在也太差了。
沈应蝉大为恼火,下令撤换了当天所有在场的警卫员,并封锁报刊的消息,不许流言蜚语四处传播。
这件事也着实让沈应蝉夫妇发愁,花了二十年心血培养的儿子,怎么能说死就死呢?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再重新培养一个了。
幸好沈誉卿平安无恙,他不仅没事,还立下了一桩大功劳,剿匪之余找到了一张上面需要的极其重要的军事地图。
这下整个沈公馆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光,肃穆庄严依旧,周围的守卫也更加森严,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受惊一场,沈誉卿带着燕仪去医院做检查,却半路被助手叫回去,说家里有事。
燕仪说自己可以,让他先去忙,沈誉卿便给她留下司机和车,自己先回家了。
燕仪做完检查回来时,看见沈公馆里停了好几辆车,喷泉映着曦光,水波粼粼悦动,潺潺水声混杂着人声,如梦似幻。
原来是沈老夫人设了宴给儿子压惊。因为有重要长辈提前到了场,所以需要赶紧把沈誉卿叫回来接待。
燕仪走进内厅,就听见沈誉卿那些朋友在问候他,说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大家还是心有余悸。
“誉卿,后来你们到底去哪儿?”
“失踪了这么多天,一回来还立了件大功,期间必有奇遇吧。”
沈誉卿依旧笑得温和,却不作答,只说:“九死一生,现在想来还是后怕,只不过走运,捡回一条命罢了。”
席上有个青衫老头,忽然摸着胡须慢悠悠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公子,听说你的升迁令也下来了?从声州督办直升声州、育州两省督办,前途无量啊。”
“借先生吉言。”沈誉卿淡然一笑。
燕仪不认得这个老人。
但见他花白的胡须垂至胸前,眉目间尽是悠然自得的神态,竟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回来了,怎么不出声?”沈老太太看见燕仪杵在门口,不由得皱了皱眉,“快过来。”
燕仪乖顺地走过去,她拉住燕仪的手。
“这是我儿媳妇,誉卿的太太,”沈老太太对那青衫老人笑道,“这是决明大师,近来事多,我请大师过来给你们去去晦气。”
后半句却是对燕仪说的。
燕仪向大师问了好,抬眼看向沈誉卿,只见他漠然浅笑,显然对母亲弄的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不感兴趣。
但面子还是要给的。
所以沈誉卿依然向他敬了杯酒。
“沈公子和少奶奶,真乃天作之合,”决明抚须看着他二人道,“只是……”
“只是什么?”沈老太太忙问。
决明深不可测地笑了一下:“不吉利的话老朽就不多说了,只是嘱咐一句,万事万物皆有定数,顺其自然才是正道。”
燕仪似乎感觉决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她瞬间有些僵硬。
“我出去透透气。”燕仪对沈誉卿道。
他点了点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燕仪低声说,“我很快就回来。”
沈老太太看见儿媳妇刚坐下,又站起来往外走去,便摇了摇头:“这燕仪实在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
“燕仪刚受了惊吓,让她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有些不适应也正常。”沈誉卿淡声道。
沈老太太极少被这个儿子反驳,语塞之余还有些惊讶。
沈誉卿从小就很听他们夫妇的话,五岁时让他天没亮就起来上课,念书念到深夜,中学毕业后安排他出国留学,后来又安排他回国,他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他们甚至觉得,这孩子虽然表面长袖善舞,温文儒雅,但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半点个性。
完全就是按照他们想要的样子长的。
这样也好,这正是沈氏夫妇想要的,一个完美的,可以继承家业,挑起大梁的儿子。
这是沈誉卿为数不多的,在母亲面前流露出不满的时候。
但那只是一瞬间,沈老太太很快又在儿子脸上找到了熟悉的温和笑容,她松了口气,怀疑自己刚才是想多了。
“大师,你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呀?”沈老太太脑子里又开始转悠着别的事了。
决明捋着胡须,看了沈誉卿一会儿,说道:“先给我瞧瞧公子的手相吧。”
沈誉卿不耐烦地拧了一下眉。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但碍于沈老太太在,他又不得不敷衍一下。
“誉卿,快给大师瞧瞧!”
周围的亲友们也好奇地凑过来,有的人不信这种事情,发出质疑声,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在某某处算过命,很准。
沈誉卿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杂技团里的猴子,被众人围观。
但在沈老太太的目光压力下,他还是伸出手来,决明看着他掌心的纹路,半晌,才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妥吗?”沈老太太着急地跟着站起来。
沈誉卿带决明走到后面的飘窗前,沈老太太跟过来。
浅米色的缎面长帘极为柔软,随风飘动,线条优美蜿蜒,隔着朦胧的帘面,远处树荫下的窈窕身影若隐若现。
沈誉卿长眸微眯,看着燕仪的背影。
“沈公子,看你的掌纹,你命中有一大劫,如今正在历劫。老朽观你印堂发黑,周身寒气缭绕,恐怕有歹人正在做法作弄你呢。”
沈老太太大惊失色,沈誉卿却被这荒谬的言论逗笑了。
“不是这么严重吧?先生。”
决明道:“我看了这么多年的相,不会有错,沈公子最近这段时间,难道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吗?”
沈誉卿看着窗外的燕仪,她正低着头给树荫下的一排排淡紫色蝴蝶兰浇水,他不禁微微笑了。
“没有,”他摇了摇头,“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