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区有一棵老榕树,树冠宽大,枝繁叶茂,遮住了太阳。沈涣黎站在树荫下的时候,才看清郁呈的表情。
“现在可以说了吗?”
沈涣黎皱了皱眉,不明白郁呈为什么到这里才能和她说他要的报酬。
郁呈说,“我听见了。”
“什么?”沈涣黎愣了愣——郁呈总是这么跳脱,能让她随时随地愣住。
……有点烦人,沈涣黎想。
她抬头仔细看郁呈的表情,似乎想要找到他在跟她逗乐的证据。然而没有。
郁呈微微低头,就看见面前的人专注地看他,什么原因他不知道,但这一刻风声好像都变慢了——沈涣黎总是这么坦然地看他,能让他随时随地滋生贪婪的妄念。
……有点肆无忌惮,郁呈想。
于是他试图击垮她的坦然,“你昨天说……有两个缠你缠得紧,是谁啊?”
“……”
郁呈漆黑的目光如有实质。沈涣黎感觉他的每一个字都化作轻却紧的丝线,在她的皮肤上暧昧游走,又在下一秒,灵活地缠住她脖颈,收紧,不给人一丝喘息的契机。
实在荒唐,她也就用带着荒谬的眼神瞧他,似乎在说,你怎么问的出口?
看来他昨天的确听见了,那她就没看错。昨天倚在墙上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看她的。
她分神想到之前想要追她的人,没有一个在三句话之后还对她有兴趣的——因此沈涣黎真的很迷茫,郁呈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她身边?
沈涣黎动了动手指,“……说辞罢了。”
郁呈当然知道,他只是轻轻笑了笑,暂且允许那坦然地表面维持下去,回到正题,“我不需要钱财股份之类的报酬,你陪我去个地方,怎么样?”
“好。”
只是陪他去个地方,她问:“什么时间?”
“下个周末?”
略带询问的语气,沈涣黎顿了顿,“可以,我有时间。”
“那等我消息吧,路上小心。”
沈涣黎点了点头,迈步离开。
*
昨天的事到底没处理完,沈涣黎一坐上办公椅,就开始安排事情。
昨天让林队带人去包围的几个场所,都是表面风光,背地里一堆烂债,拖了太久还不上,就开始做人口买卖等丧心病狂的恶心事,踩着人头挣个金钱满钵,沈涣黎让廿一找出他们的财务往来和确凿罪证,两个小时后,几个场所的违法人员就全部被逮捕了。
地下交易所的王大军被关在看守所,隔着录音器对沈涣黎破口大骂。
沈涣黎对此无动于衷,表示我是去救我沈家人的,你自己蠢,自己造的孽别牵扯上我。她关掉录音器,再说了,昨天她说的话他要是能查出来有一点属实的地方,那真是见鬼了。
从看守所出来后,沈涣黎去了梅庄的地下室。
沈涂川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廿四给沈涣黎搬了张椅子,沈涣黎就坐在他面前,平静又怜悯地看着这个已然发疯的中年男人,她曾经的二叔。
她小时候,沈涂川对他这个侄女也还是不错的。逢年过节都会送她礼物;沈涂山陪殷临的时候,会和章云姿带她去田野或者游乐场玩上一天,而沈词蓁还没出生。那时候他还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沈家二少,父母对他期望不高,也因此乐得自在,但什么时候变了呢?
大概是沈涣黎的父母去世,沈涂川被迫接管涂临的时候,一开始他还不会这些商场上的东西,他雇人做最高决策。在看到真真切切的好处后,他不满足于眼前的,他忘了自己只是暂且帮哥哥嫂子看管公司,而涂临真正的主人,是她的侄女,沈涣黎。
真的很可悲,沈涣黎深知人性的贪婪,她可以不计较沈涂川在涂临有个一官半职,只要不影响公司的正常运作,如果沈涂川不想还回来,那她可以自己抢回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但真正的不能原谅,是沈涂川把她父母最宝贵的房子据为己有,把他亲哥哥的东西让人处理掉,那一刻,沈涣黎觉得那个曾经英俊潇洒的二叔已经死了。
医院开出了精神证明,沈涂川已经疯了。沈涣黎把那份证明递到他面前,毫不意外被他撕碎了。
“沈涂川,我会亲自把你送去明山湾。”
捂着耳朵蹲在地上的沈涂川很明显得怔住,沈涣黎看到了。
明山湾是京市关押一些因精神病而无法服刑的犯人,沈涣黎不可能手软。
他脸上那道溃烂的伤口仿佛就是他的一生,她淡淡地笑了笑,“至于二婶和沈词蓁,你真的对得起她们吗?”
蹲在里面的人突然发狂,把桌子上的水壶,水杯等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最后昏倒在地上。
沈涣黎最后没给他治,只让人把他抬去明山湾,那里有护理。
这时候廿四把手机递给她,“章云海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是要与您亲自谈谈。”
“不必了。”
沈涣黎让她收回手机,“我记得章老爷子给我二婶的股份还在他那里,直接按法律程序走。”
“是。”
廿四还站在那里,沈涣黎就问,“还有事?”
“您让人送去宠物医院的猫醒了,可能是受了惊吓,一直在破坏病房里的设施,闹到院长那里,院长打电话问您什么时候……”
“停。”沈涣黎捏了捏鼻梁,“沈词蓁救的猫,打电话让她去。”
“还有,她的书包和习题册都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问了小小姐的意愿,她说……下周一不用请假。”
“随她。”沈涣黎站起来,走出血腥味弥漫的地下室。
“去华江庭。”
“是。”司机掉了个头,拐出梅庄。
第二天,沈涣黎去了趟风湾,想和章云姿说些事情,却看见方澜冬从客卧出来。
“谁生病了?”
“是小小姐,还在发烧……大小姐,您要不进去看看,小小姐在找您。”
沈涣黎说:“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
方澜冬摇摇头,离开了。
客卧,沈涣黎进来的时候,就见章云姿趴在窗边哭,沈词蓁脸颊发红,嘴唇干白,虚弱地躺在床上。
听见有人进来,章云姿回头,然后掖好沈词蓁的被子,哽咽着说,“你姐姐来了,你跟她说说话,妈妈就在外面守着好不好?”
沈词蓁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章云姿出去了,沈涣黎走到床边坐下,这才注意到沈词蓁旁边躺着只猫,腿根缠满绷带,姿势颇为滑稽。
“……”
沈涣黎看着一人一猫,突然陷入了沉思。
“……姐姐,我是想问问你,我……爸爸他坐牢了吗?”
沈涣黎看她,没有犹豫,“嗯。”真的坐牢总比被关进明山湾、被当成一个疯子好。
沈词蓁的眼泪顺着眼角淌进枕头里,“那就好……”
她伸手擦了擦,“……他对我太坏了,为了钱就可以把我和妈妈卖掉吗?”
“姐姐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救过一只三花猫……”她突然哽咽,“但我没想到,他会用一只猫当诱饵,要、要……把我卖掉。”
那是她的爸爸啊,以前跟她一起养那只三花猫的最好的爸爸,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残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词蓁渐渐哭累了,小声问她:“姐姐,你以后会管我的吧?会给我的猫买猫粮吧?”
沈涣黎看了看她红肿的眼睛,“嗯。”
虽然她压根不知道那猫的品种是什么三花猫,但这两个看起来都挺可怜的,沈涣黎顿了顿,说:“好好上学,我就不会不管你。”